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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從1953年尼克森﹝時任副總統,水門案發生在1972年﹞主持東海大學破土典禮開始,似乎就標示著這所學校的與眾不同。

東海有很多饒富趣味的小故事刻畫在老東海人的腦海裡,如果這些故事當初沒被紀錄下來,以我「東海幽靈人口」的身分,就算故事再怎麼廣為口耳相傳,也不太可能傳到我這裡。

1986年頂呱呱進駐校園,1989年麥當勞設在邦華游泳池畔﹝好銷魂的設置﹞,如今東海校園內卻連一家速食店都不剩。20年前速食店在東海還不難想像,畢竟這些連鎖速食店雖然撤出東海,卻還在校外﹝或他校﹞持續經營著。現在比較難以想像的畫面是以前東海常有牧民﹝台中工業區設立後消失﹞穿梭在校園內,趕著牛羊到路思義教堂那兒吃草!但最殺的莫過於歐保羅教授的長女,她常「騎著愛駒馳騁於東海」耶!


外籍教師與東海

1952年,聯董會秘書長芳衛廉博士﹝Dr. William P. Fenn﹞來台考察後決心創立一所「符合台灣需要且具有高度學術水準的國際性大學」,東海大學於是應運而生。在師資聘任方面,芳衛廉博士為東海寫的備忘錄就曾經揭示:『教員必須專任:因為只有全心奉獻教學與研究工作,才能充分以其理想與理念貢獻學校;長遠看來,這正是一所大學成形的基本要素。每一位教職員都可獲得較佳的的生活待遇,這並非意味著高薪,而是指較公立學校待遇為優;薪資的給付也應顧及家庭的大小,譬如只有一個孩子的主任薪資與兒女成群的雇員薪資差別不大。』

在東海創立初期,就有一批外籍人士﹝大多具有宗教背景﹞接受了不同單位的邀請或指派,不遠千里來到東海獻身教育……

1958年,甫從劍橋畢業的謝培德﹝Ivor Shepherd,前外文系系主任﹞,應英國長老教會之邀來東海。謝培德回憶說:『來台之前,我們已打定主意過一種與英國全然不同的生活。我們心想此地的設備一定不足,卻萬萬沒想到東海的住家和環境遠比預期的好得太多──不但裡面有各式傢俱,還有一間佣人房呢!抽水馬桶﹝英國進口的﹞、冰箱﹝我們在英國還沒有呢﹞、煮飯用的煤油爐等一應俱全,比起當時周遭的環境,東海可說是十分現代化……我家首任佣人是梳著包包頭、穿著唐衫的外省婦人,接下來的都是台灣小姐。英國自二次大戰以後一般中產家庭已不再請佣人,來到東海卻看到幾乎家家都請了佣人,彷若時光倒置。』

每次帶Whisky晃到東海教職員宿舍區,看到那些獨棟獨院,院內遍植花草樹木的平房,都覺得這些教職員當初來東海服務還真是幸福。只是我不能想像,1958年的教職員宿舍,竟然「家家都有佣人」,而且已經有冰箱跟抽水馬桶了!不要說當時謝培德在英國的家裡沒有冰箱,我小時候﹝80年代初期﹞在帽盒山老家﹝註一﹞住的時候,我家不但沒有冰箱,家裡唯一跟「電」扯上關係的就只有「燈」!煮飯煮菜洗澡還要燒柴,就連上廁所都要走到戶外30公尺處的便坑……便坑上有鐵皮遮蔽,不到1坪大;便坑下有斜溝接大鍋盛糞,用以替農作物施肥。好在當時已有衛生紙,不然我就要被寫入「竹片刮糞」的歷史啦!不過衛生紙要從家裡依需求量斟酌帶過去用,鐵皮屋裡沒有放東西的地方,只有在鐵皮枝架的縫隙塞了一些日曆紙,給捨不得用衛生紙、或衛生紙帶不夠的人用。

應東海大學之聘在1958年來台的歐保羅﹝Paul Stephen Alexander,美國長老教會宣教士。曾任東海生物系系主任、理學院院長、研發會主任、環境科學研究中心副主任及幸福家庭中心主任﹞回憶:『初來時我們的家並沒有傢俱,當時曾向校牧室借用了一些。因為沒有傢俱行,我們請木匠照我們從加州帶來的一份報上的圖片,一式一樣的訂做了幾樣傢俱,這些傢俱一直使用至今……好在Dr. Landolt﹝阿斯巴甜按:理學院院長George Landolt﹞在我們來之前就先幫我們請好了兩位佣人,我們一到東海,她們就已在我們家了,不過因為言語不通,事事得靠他人居中翻譯,後來我們乾脆將一日三餐交給她們全權處理,如此一來,我們餐餐都可享受花樣繁多的中菜,生活上省事不少。』

當年的木匠還真有才華啊﹝我一直都很崇拜木匠﹞……雖然歐保羅被分配到的宿舍一開始沒有傢俱,但是他們一家五口就有兩個傭人耶!東海對老師也太好了吧?難怪歐保羅可以無後顧之憂地為台灣生物學界打開一片天空﹝另述﹞,夫人歐露西﹝Agnes Lucille Brown Alexander,亦為長老教會宣教士﹞有時間在外文系教書,還可以在婦女會﹝註二﹞擔任要角。

前社會系系主任練馬可﹝Mark Thelin,美國公理會傳教士第二代,福州出生﹞則是透過奧柏林山西紀念協會﹝註三﹞申請服務,在1955年被分發來東海,也是最早抵達東海的外籍教師﹝開學前就和7名志願新生進駐校園協助搬運物資﹞。練馬可回憶道:『說起早年的東海生活啊,就像個大家庭,我住在男舍第二棟,和艾大衛住在一起,曾校長就住隔壁的隔壁,我早上常常碰到,他正好也在浴室裡洗臉……我跟學生吃住都在一起,我和他們打籃球、到夢谷烤肉。我也參加合唱團,指揮就是後來的圖書館館長鄭得安先生。學生則教我說中文,跳土風舞。』

最早來的單身漢果然得和學生一起住,呵呵!不過也因為練馬可婚結得晚﹝1967﹞,以致於他跟學生的感情博得最深,不僅吃住在一起,還玩在一起呢!可惜曾約農校長﹝曾國藩的嫡系曾孫,貴格會信徒﹞年紀大了玩不動,不然以他實際參與學生勞作的個性,說不定要也會撩落去…

4、50年前,這些外籍教師懷抱著熱情與理想來到東海,當時這些人幾乎都不滿30歲!在他們執教數年後,很多人因任期屆滿回到母國,但卻都是選擇再進修,以便再回到東海把最新的知識傳授給學生。練馬可就說:『當初我拿到學位時,所長還曾經認為回到台灣簡直是浪費我所受的良好教育;但是我堅持已經對東海有所承諾,一定要回來!現在,社會系所有17個專任老師,算算有一半是我的學生。回想當初的決定,從來沒後悔過,因為我曾經參與過這個學校的傳統,覺得這輩子的根就是在東海!』

比起謝培德在英語教學上的專精,或是歐保羅在生物學上的權威性,練馬可在我眼中,可以說是用一輩子在實踐宣教士精神的上帝使者。

練馬可來到東海的頭兩年是擔任英語教師,因學校成立社會學系,校長吳德耀請他考慮回美進修;而他花了4年半取得社會學碩士、博士後,旋即返回東海社會學系執教。專業知識進修完成,帶著滿滿能量回到東海的練馬可,除了為東海社會學系奠定堅強的基礎、培育許多社會學界菁英與傑出社工﹝註四﹞外,也擔任「工作營」﹝另述﹞指導老師,親自帶領東海師生參與社會服務工作,不少老東海人之所以熱衷於社會服務也是由於他的感召。在東海之外,練馬可自1985 年起擔任中華兒童福利基金會﹝C.C.F﹞董事,協助推展扶幼工作;1999年他榮獲全國好人好事代表,也曾榮獲教育部「六藝獎章」。

1999年9月,66歲的練馬可終於卸下重擔回到美國,卻又馬上跑到英國Durham大學﹝註五﹞考古學系進修,完成年輕時代的夢想。儘管練馬可目前患有癌症、心臟病及糖尿病,但他還是很感謝上帝使他能繼續保持積極的人生觀;他不但計畫出版回憶錄,還打算將手上許多照片、幻燈片加以整理歸類,希望這些資料能成為對社會有價值的歷史資產。已經75歲,又飽受疾病所苦的練馬卻還是可豪氣不減地說:『從現在到天堂之間的每一刻,要盡全力讓眼前所剩的每一天都發揮最大的價值!』年輕健康如我等,不是更該思考如何活得更有意義嗎?

由於科技對人類生活影響甚鉅,各研究單位無不在科學上追逐更新的研究成果,而忽略了對生命的終極關懷。重理工、輕人文一直是台灣普遍存在的現象,當一個大學新鮮人進入文學院或社會科學院就讀,不要說家人抱持著懷疑的態度,就連學生自己都不知道畢業後能幹嘛?如果不是以研究為導向繼續往象牙塔裡鑽,社會上可沒有備妥一個舒服的位子等著你去坐。

也由於研究型的大學一直被國家、社會所重視與期待﹝無怪乎國家補助款都不斷流入研究型的大學﹞,東海一直堅持的通才教育受到了嚴峻的挑戰。10幾年前練馬可就曾感嘆:『我盼望東海的未來,大學部能再度受到重視,提升大學部的水準。雖然我們已經有研究所了,即使東海將來變成第一流的研究機構,但可能我出身奧柏林﹝註六﹞吧,仍然衷心希望重振通才教育。』

今年東海大張旗鼓成立了「博雅書院」。東海大學社會學博士、博雅書院行政長王崇名在〈宣教士新教倫理與博雅書院的基本精神〉這篇文章裡說:『東海大學的博雅教育是一種自我實踐、社會實踐與歷史實踐,個體、社會與歷史深深結合起來的品格教育。因此,自我探索﹝包括自身的心裡與所處的自然環境,就是對自然世界的認識﹞、社會關懷﹝勞作教育、社會服務與志工教育﹞、對各文明的理解的諸多歷史教育﹝包括海外學習到各文明的親身體驗與理解﹞是東海大學博雅教育的通才教育之核心,這是一種人文科學的精髓所在。我們所期待的博雅教育不是要培養菁英或是偉人,而是可以做為現代社會的一個「正常的人」,真正活在社會與歷史實踐之中的人……最後,東海大學的博雅教育由衷期待,可以宣教士精神重新建立中國的士大夫精神,孔老夫子的六藝——禮樂射御書數——中國最古老的通才教育,以及正名﹝各安其位﹞的職業倫理。』

原來,宣教士精神並沒有被東海遺忘。

跟阿斯巴甜一樣不是基督徒的人有很多,也許我們無法感受信仰的力量與深度,因而無從「篤信」;但至少練馬可這批外籍教師的「犧牲」與「熱忱」,絕對值得我們肯定與效法。所以,只要你對世界有願景、對生命有愛,只要你樂於奉獻敢於犧牲,你都可以成為宣教士精神的實踐者!

希望博雅書院的理想不會成為空談。
也希望我們從這些外籍教師身上瞭解什麼是愛,也能學會如何去愛。




註釋:
註一:帽盒山是尖石鄉跟關西鎮的界山。我原本好端端的老家約在15年前被阿美找怪手拆樑去建她在山腳下的新家,我爸只好請人把斷垣殘壁清理掉,徒留399坪建地跟近百坪旱地在那兒。我老家那塊地位於嘉樂村7鄰﹝現在的家在3鄰﹞,緊鄰「石上湯屋」;附近的地主都把地賣給石上湯屋的老闆﹝客籍縣議員﹞,唯獨我爸不甩他。所以你們要是有機會到石上湯屋,會看到園區旁有塊約500坪的荒地,那就是我老家舊址啦!

註二:東海大學婦女會迄今仍十分活躍,除了維持傳統的各項關懷、救濟、環保、休閒等活動外,還陸續開設多元課程及講座。

註三:清末因庚子事變殉道於山西的宣教士中,有一部份自奧柏林學院出身;為了紀念這些罹難的宣教士,奧柏林校友及學生成立「奧柏林山西紀念協會」,不僅提供獎助學金給華人青年就學,亦派遣畢業生到中國任教,並在山西成立銘賢中學﹝遭中共強制關校後教師改遣至印度、日本及台灣東海大學﹞,這也是東海大學「銘賢堂」的由來。

註四:今之社工多半出自社工系。1974年東海大學社會學系成立「社會工作組」,1979年社會工作組自社會學系獨立,是為全國首創的「社會工作系」;又於1984年成立全國第一所社會工作研究所,更在1994年成立全國第一所社會工作研究所博士班。

註五:「杜倫大學」﹝「h」不發音,正確發音請點「這裡」﹞,以其歷史悠久的城堡大教堂聞名全球。1986年,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將「Durham Castle and Cathedral」列入世界遺產名錄。

註六:指練馬可的母校奧柏林學院﹝Oberlin College﹞,該校座右銘為「Learning and Labor」,可說是練馬可畢生奉行的準則。奧柏林學院在1833年創立於美國俄亥俄州,是美國頂尖的文科學院,以濃厚的理想主義和多元化的人文思想聞名,不僅是美國史上第一所接受女性學生的學院,也是美國史上第一所接受黑人學生的學院。此外,奧柏林成立於1865年的音樂學院「Oberlin Conservatory of Music」,是美國第一家四年制大學音樂教育機構,也是享譽國際的音樂學院,每年舉辦的藝文活動多達1500個。




參考資料:
一、林載爵主編,《東海風──東海大學的歷史》,﹝台中:東海大學,1995﹞,頁8、46、158-162、166-169。
二、東海大學校牧室,〈路思義教堂40週年──宣教士東海情緣〉。
三、東海大學工作營,〈吾愛吾師──練馬可教授退休離台歡送會〉。
四、練馬可,〈別讓年齡成為負擔〉,《耕心週刊》553期,2007年4月8日。
五、王崇名,〈宣教士新教倫理與博雅書院的基本精神〉。
六、東海新聞網〈奧柏林廣場 歡迎來聊天、沉思、喝咖啡〉。
七、東海大學社會工作學系系所簡介
八、Nancy S. Dye,〈奧柏林學院畢業典禮演說〉。
九、〈學校介紹:Oberlin College,歐柏林的風情與音樂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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